從南宋滅亡迄今700余年,作為杭州歷史上最偉大建筑群的南宋皇宮,就已完全從人們的視野里消失。沿著鳳凰山腳路至笤帚灣,巷路狹窄成片低矮的老房子,巷子里的大樹也已經(jīng)伸進了屋墻中繼續(xù)生長,盡頭是菜地,皇城根下就在這里了。
笤帚灣
位于鳳凰山腳,名來源于鳳凰山東的一條山溪,以山勢曲流而得名。皇城的南宮墻,依靠各書記載,約在今天的宋城路、笤帚灣一帶;皇城的北宮墻,約在萬松嶺路以北,鳳山門舊址與鳳山水門一帶,距離北面的六部橋約60米。西宮墻,沿鳳凰山、九華山蜿蜒升降;東宮墻則在中河兩岸。
整座南宋皇城,與建在平陸的西安唐皇城、開封北宋皇城、北京明清皇城不同,不是一個端正平整的矩形,而是一個西高東低的不規(guī)則方形。宮墻高約三丈,西邊沿山蛇行,高出南、東、北三邊。
那時的鳳凰山東麓極盡豪華,壯麗無比。不難設(shè)想,當年站在江邊向鳳凰山眺望,將見到何等非凡的一派景象:一帶紅墻圍繞,金頂碧瓦相映,依山而建的殿宇層層上升,飛檐畫棟,金碧輝煌。入夜,“珠光寶焰燭山河”,臨安的人口規(guī)模也已經(jīng)達到150萬人。
棲云寺牌坊
棲云寺
南宋德佑年間(公元1275年),元朝丞相伯顏統(tǒng)帥號稱二十萬鐵騎,分數(shù)路大舉南侵,企圖一舉滅亡南宋皇朝。元軍強渡長江,沿大運河經(jīng)海寧長安,直逼當時的南宋都城臨安(杭州城)。他們虎視眈眈地屯兵于臨安東北的皋亭山麓,南宋皇朝已處于命懸一線的絕境。
13世紀,蒙古軍橫掃歐亞各國,可謂戰(zhàn)無不勝,只有南宋頑強地與蒙古打了半個世紀的戰(zhàn)爭。而今,他們終于攻到了南宋都城之外。此時度宗已死,由其幼子趙顯繼位,即宋恭帝--趙顯只有四歲,事實上,由太皇太后謝氏主持朝政。
元軍兵臨城下,偏居茍安的南宋王朝岌岌可危,謝太皇太后與丞相陳宜中正在加緊進行議和活動,乞望能以大幅土地交換,保留小朝廷。但元軍沒給朝廷議和派任何幻想余地。
一個王朝氣數(shù)已盡,一個文人開始記錄,這就是周密,出身士大夫家庭,祖籍在山東濟南,先人隨高宗南渡后一并來到杭州。多年來他曾任義烏令、浙西帥司幕官等職,時局的動蕩不安令他時常念及故鄉(xiāng),幻想有一天能收復失地,他也能回到山東去。
周密不愿意做元朝的官,于是便隱居在臨安城中一個叫癸辛街的地方--就是今天的仁和路,日日伏案,不厭其煩地把前朝的種種事物記錄下來--是對行將消失事物的資料性描述,更是對舊時生活的深沉留戀與惋惜。
南宋城樓圖
南宋皇城北城墻遺跡標志牌
今日的鳳凰山叢林密集,人煙少至,一絲皇家氣象都沒有。但它曾是舊時錢王宮,之前的500年間,歷朝歷代修建了龐大的古建筑群,但近十年間的幾次劫難,已經(jīng)讓那里成了一片廢墟。破壞最厲害的一次,是1129年金兵入杭,次年金兀術(shù)從杭州退兵,縱火城中,燒了三天三夜煙焰不絕,掠走了大量金帛和美女。金人焚蕩之余,大批前朝留下的宏麗建筑和精美園林,已化為烏有。
這里地形好,登到山頂,舉目四望,錢塘江在前,征帆點點,遠山綽約;西湖在后,波光山影,柳堤煙樹;東望城郭,西眺群峰,杭州的山川江湖美景,盡收眼底了。這樣的天然形勝,輝煌過往,不得不使宋高宗也對它一見鐘情。
宋金議和之后,南宋獲得了喘息機會,也使修建皇城有了條件。此后歷代皇帝不斷改建擴建,持續(xù)100多年建設(shè),使鳳凰山東麓形成了一座方圓九里、巍峨輝煌的宮殿群組。
這些建筑規(guī)模有多么宏大,且看--門19座,其中皇城門4座,水門2座;殿23座,其中正朝區(qū)中2座,后宮視事殿2座,皇后、太后居殿5座;堂23座,齋4座,樓6座,亭90座……這些,都被周密記在了他的書--那本《武林舊事》中。
將臺山,老百姓叫它“御教場”。南宋時是御林軍的“殿前司營”,親軍駐扎護衛(wèi)皇城的營盤所在。宋孝宗與后宮妃嬪,也常到將臺山習武、射箭和檢閱兵將。
南宋皇宮的被毀,緣于一場神秘、浩大的火災,宋亡時皇宮也是源于火災。突然而起的大火,終使一個宏大輝煌的建筑群化為灰燼。
然而,這一把火卻為元朝統(tǒng)治者一舉消除了心病--對于仍然負隅抵抗的南宋殘余武裝力量而言,皇宮被毀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。但焚毀過后仍然留下的一小部分,仍然不能讓元朝統(tǒng)治者安枕,于是有了“后十年”的事。
矗立在鳳凰山腰的“皇宮墻”摩崖石刻,為南宋皇城南端的標志。
后十年,即1284年,西僧楊璉真伽來杭,因受寵于忽必烈,當了江南釋教總攝,相當于江南佛教的總管,他在宋宮遺址上造起了5座佛寺。
次年,楊璉真伽又組織人馬,趕赴紹興,盜發(fā)了南宋帝后六陵,以取殉葬的珍寶,將挖出的各帝后殘骸運回杭州,與牛羊骨摻雜在一起,埋在福寧殿前的饅頭山上,上建一塔,取名“鎮(zhèn)南塔”(又名白塔),“以消王氣”。而造塔用的石料,多就地取材,劫后殘存的一小半皇城建筑,都與進士題名碑、諸樣雕花石板一起,做了修建白塔的現(xiàn)成材料。
從火燒宋宮,到在殘基上建5座佛寺,到盜發(fā)六陵,到建塔“鎮(zhèn)南”,環(huán)環(huán)緊扣,步步深入,無不以徹底摧毀南宋王朝的地面建筑,進而消滅南宋“王氣”即民族精神為目的。鎮(zhèn)南塔的建成,便是這一歷時八年、精心策劃的巨大陰謀的最終完成。
勝果寺圖
圣果寺遺址內(nèi)宋高宗楷書“忠實”題刻
圣果寺遺址
鳳凰山下,有吳越國王舍錢鐫刻的“西方三圣”浮雕和五代十八羅漢造像殘跡,宋高宗趙構(gòu)手書“忠實”兩字題刻,還有“通天洞”、“大光明”等題記。在圣果寺遺址附近,現(xiàn)在仍然有不少善男信女置放著香爐。雖然如今圣果寺已蕩然無存,但從遺址的痕跡看,當時規(guī)模很是宏大,圣果寺又名勝果寺,隋文帝開皇二年始建,唐昭宗乾寧年間重建,宋室南渡被劃作殿司衙--當時,這寺是宮廷內(nèi)苑供奉的所在。
宋亡后約一百年,在宋宮遺址上建起的5座佛寺,也先后被火焚毀。鎮(zhèn)南塔被雷擊坍塌,后來被拆除。
如今,杭州依然繁華,鳳凰山聳立無言,昔日的巍峨宮殿早已是過眼煙云,追憶南宋王朝150余年的輝煌與衰亡,不禁使人無限感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