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學自西漢武帝“罷黜百家,獨崇儒術(shù)”以后的兩千多年中,始終是居于統(tǒng)治地位的一種意識形態(tài),對中國古代社會的一切方面有著重大影響,是中國古代社會幾千年中的精神主軸。雖然漢代以后有道教的創(chuàng)立和佛教的傳入與興盛,但佛、道之學始終居于附從地位。在中國人心目中,儒學才是正統(tǒng)。
儒家思想對建筑價值觀產(chǎn)生巨大影響,它左右著中國古代建筑的營造技術(shù)(形)和建筑營造制度(制)。相對于儒家思想的積極入世來講,道家和佛教則是出世的(道家本質(zhì)上是順世),因而對建筑的價值影響也始終處于附從地位。
儒家思想講究天人合一,追求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、中庸與和諧,講究等級秩序。儒家思想對古建筑的影響,突出體現(xiàn)在建筑類型、選址、規(guī)劃、設(shè)計和布局上。
天人合一是儒學的最基本思想。中國自古以來,始終認為人是自然的有機組成部分,天、地、人是一個整體,即強調(diào)“天人合人”的宇宙觀,中國古建筑充分體現(xiàn)了這種觀念。中國古建筑和自然環(huán)境是相融合的,不是與自然對立的,并借助于自然環(huán)境,以構(gòu)成視野廣闊、富有生氣的畫面。
中國古建筑這種崇尚自然的趨向,在古園林建筑中表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中國園林的氣質(zhì)與中國繪畫極為相似,雖寄情思于山水,而超乎山水本身之外。無論是曲折的池岸、彎曲的小徑、自由多變的假山,還是點綴其間的亭、臺、樓、榭都并非大自然的單純摹仿,其中妙想連篇、天機靈運、隨時而遷,融進了人的再創(chuàng)造,所構(gòu)成的是一幅幅流動的充滿詩情畫意的天然圖畫。
儒學的天人合一思想,反映到建筑領(lǐng)域,就是把高大的山和房屋看成人,把低處的水和道路看成財富,把介于山水間平原看成事業(yè)。這樣我們就明白古人為什么把城市選址在山環(huán)水抱的平原上了。西安、北京、南京、洛陽四大古都的選址原理都是如此。
儒家思想的最高境界是仁,仁統(tǒng)領(lǐng)著義、禮、智、信。什么是仁,有很多說法,克己復(fù)禮是仁,使民如承大祭是仁,愛人也是仁,如果把這些仁歸納出來,集體主義就是仁,凝聚力就是仁,大一統(tǒng)就是仁。這種思想,反映在城鎮(zhèn)選址中就是選擇群山環(huán)抱的地方,反映在建筑物中就是四合院。
漢朝之前中國的疆域大體上在西到昆侖山,北到陰山、燕山,南到南嶺的范圍內(nèi),中間環(huán)抱著中華民族的搖籃———長江中下游平原、黃河中下游平原,如果再加上東面的泰山,實際上就是四面環(huán)抱。環(huán)抱是凝聚力的表現(xiàn),這也是孔子所謂“仁者樂山”的原因。中原地區(qū)被四周山脈環(huán)抱,根據(jù)天人合一的原則,古人在平坦的院子四周建造房屋,也就是四合院的布局。
北京故宮是眾多四合院組成的,四合院四面的房子都朝向中間的院子。早朝時皇帝坐南朝北,文武大臣東西站列,朝拜或者啟奏皇帝的大臣在南面跪站,所有的人都面向中間,充滿了君臣同心、其力斷金的寓意。董仲舒因為提出了“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(shù)”而載入史冊,但他向皇帝提出的第一條建議卻是恢復(fù)類似的明堂禮制。董仲舒為什么把恢復(fù)明堂禮制看作首先要做的事情?因為古人建立明堂禮制的目的實際上就是凝聚力量和大一統(tǒng)。唐朝以后的大儒和現(xiàn)在的學者在明堂到底怎么建造的細節(jié)上眾說紛紜,但都沒有抓住核心,其實建造明堂的目的是凝聚力量而不在于建造本身,所謂“醉翁之意不在酒也”。
“智者樂水”是孔子的名言。“智”在孔子的學說中主要指知,即知道天地間的規(guī)律。為什么智者樂水呢?尋根求源是有智慧的人的表現(xiàn),源就是指水的源頭。在水邊生活的人容易產(chǎn)生“我是誰,我從哪里來,要到哪里去”這樣的問題,這樣的人自然容易成為智者。古代有四大文明古國,中國是黃河、長江文明,印度是恒河、印度河文明,巴比倫是兩河文明,埃及是尼羅河文明,河流不僅淤積了適合人類生存的平原,也催生了探求大自然和人類自身規(guī)律的智慧。
另外還需要指出的是,世界的三大宗教基督教、佛教和伊斯蘭教,再加上中國的儒教和道教,都源自于上述地區(qū),這絕不是偶然的事情。在古代城市選址中,靠近河流的中下游是基本條件,用現(xiàn)代科學的觀點看,河流的中下游才可能淤積出面積大的平原,古人的選址思路是很有道理的。
孔子把中庸思想看成是天下之正道,宇宙的本來面目。受儒家思想的影響,一直到宋朝之前,中國歷代的首都都選擇在中原地區(qū)。為什么選在這個地方?還是天人合一的原因。人的腹部是身體的中央,中原這個地方被古人稱為腹地,是中國的中央,因此是古代都城的首選地。另外我們可以看到,就是北京和南京也是位于群山環(huán)抱的長江黃河中下游平原上,還是選址在中國的腹部。
中國傳統(tǒng)建筑群體布局方式多采用中軸對稱的形式,如明清故宮、北京四合院等,溯其根源,這與儒家的哲學思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(lián)系。中國傳統(tǒng)建筑群體是通過院落來聯(lián)系各功能不同的單體建筑來完成的,各活動單元既相對獨立,又依其性而得其所。這吻合了維持中國古代社會穩(wěn)定的禮教制度,而為強調(diào)“尊者居中”等儒家之“禮”制,建筑群體采用了中軸對稱的均齊布置。
據(jù)記載,中軸線最早出現(xiàn)在晚夏建筑文化中。到了清代,戴震曾按《周禮》所述古代建筑制度繪出《考工記宗廟示意圖》,已能見到明顯的“中軸線”觀念。從中可見,一般建筑群平面布局為:重要的主題建筑居中,其中心之所在即為軸線所在,兩側(cè)則對稱安排建筑群的其他副題建筑。無論古代的城市規(guī)劃還是四合院,都是嚴格的中軸對稱。中軸對稱的建筑布局最能反映的是儒學中的“禮”的思想。
中國建筑文化尤其強調(diào)王權(quán)重威,講究禮治秩序,中國建筑個體或群體的設(shè)計大都依《周禮》而來。儒學主張中正有序,故有建筑平面布置的方整對稱,昭穆有序,從而形成都城、宮城及建筑群體嚴格的中軸對稱布局形制。據(jù)目前的考古發(fā)現(xiàn),古代最早的中軸對稱建筑物是陜西歧山鳳雛村的西周遺址,它是一座相當嚴謹?shù)乃暮显菏浇ㄖ?,由二進院落組成。這個案例說明了儒家思想的傳承性,古代建筑文化的傳承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