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畝方塘一鑒開,天光云影共徘徊。
問渠那得清如許,為有源頭活水來。
提起淳安郭村,總是繞不開朱熹,繞不開瀛山書院,以及那首《詠方塘詩》。但今日我們先將這些放一放,把視線投向瀛山腳下郭村那座小小的祠堂——敦睦堂。
敦睦堂是郭村張氏宗祠。郭村張氏,相傳是秦末漢初張良后裔,北宋時期從開化九龍坑遷居至遂安十六都唐化里(郭村),始遷祖為廷莭公,十六都張姓村民為紀念先祖而建此宗祠。經(jīng)過幾百年的繁衍生息,如今,張姓已成為淳安的十大姓氏之一。
初看祠堂,首先被吸引的,是門額上那“留侯世家”四個大字。留侯,便是大家熟知的張良,字子房?!妒酚洝分芯驮敿氂涊d了張良一生的經(jīng)歷。
張良父曾為韓國相,因此他也曾是戰(zhàn)國貴公子之一。陳涉吳廣起兵反秦時,張良也曾聚集一百多子弟舉起義旗。在打算前往留縣投奔楚王的途中,遇見了沛公劉邦,張良便歸附于他,做了他的廄將。
張良多病,不曾獨立帶兵作戰(zhàn),而是一直作為謀士時時跟從劉邦。無論是滅秦還是后來的楚漢爭雄,張良屢獻奇謀,為漢家奪得天下立下不世之功?!斑\籌帷帳之中,決勝于千里之外,吾不如子房?!边@是漢高祖的由衷贊嘆。
劉邦稱帝后論功行封,按級班爵,以張良功高,令張良自擇齊國三萬戶為食邑。但張良謝絕了,只求受封與劉邦最初相遇的留地(今江蘇沛縣),劉邦同意了,故稱張良為“留侯”。隨后,他更是建議封賞與劉邦有宿怨的雍齒,從而安定了人心,加強了內(nèi)部團結(jié),解決了劉邦的難題。天下太平,張良亦被封為“留侯世家”。
數(shù)千年來,張良與諸葛亮、劉伯溫一樣,都是頂級智慧的代表。他在亂世與戰(zhàn)爭中展現(xiàn)出超群才干,他在功成名就后不爭權(quán)求利的出世思想和行為,始終為人所稱道,也一直深深影響著后世。
回看祠堂,處處透著昔日家族的繁盛。
祠堂磚木結(jié)構(gòu),坐南朝北,平面布局為三進左右對稱結(jié)構(gòu)。小青瓦屋面,雙坡硬山頂,鵝卵石天井。前廳明間三柱八檁,次間三柱八檁。正廳明間前后四柱十一檁,次間五柱十一檁。后廳明間三柱八檁,次間四柱八檁。月梁及坐斗雕刻精細,雕梁畫柱,栩栩如生,油彩粉漆,用料考究,現(xiàn)保存甚好。
如今堂內(nèi)前廳擺著四五張方桌與十幾把椅子,邊上掛著綠色幕布。下午村里的老人會來這兒看看電視,聊聊天。炎熱的夏季,將幕布一拉,打開風扇,就能與熾熱的陽光隔絕,享受難得的清涼。而到了冬季,拉開簾幕,陽光落下,鋪在肩頭,倒是給寒冷的冬日增添些許溫暖。生活好像就這樣變成一個個慢鏡頭,人們只能在光影間察覺時間的流逝。
正廳梁架上雕著一叢彩色花朵,花叢中圍繞著兩只仙鶴,精美絕倫,技藝高超。在清代,官場等級制度森嚴,依照明朝舊有的標準制定了九品十八級的官場品級制度。這種官場上的階級區(qū)分體現(xiàn)在官員的官服上,祠堂也會按照相應官職進行修建。鶴在清代代表著一品文官的官銜,不禁猜測,或許張氏中有人曾在朝為官,甚至官拜一品。
跨過一扇門,就到后廳。后廳是個小二樓,一個天井與正廳相隔。樓上曾用于擺放家族牌位、族譜和宗譜等,像是一個小型檔案館。二樓梁柱上有幾處修復的牛腿,但修復后總顯出一絲死板,少了原來的靈動與生氣。梁架上彩漆脫落,露出斑駁內(nèi)里,但仍保留下的,也帶著三分艷麗,倒也不難想象初建時的壯觀了。
要是問祠堂何時建成?不知。又是由誰主建?亦不知。只能從后廳的墻壁上窺見一二。
后廳左右兩邊的墻上分別嵌著一塊石碑,碑文記載的最早修繕時間為二百五十多年前的乾隆時期。碑上密密麻麻的小字,詳細記載了當時百姓為修繕祠堂捐獻的一點一滴。在某種意義上,祠堂不僅是祖宗先輩的化身,更成為家族勠力同心的象征。
祠堂雕梁畫棟蔚為壯觀,但細節(jié)之處更顯用心。
祠堂內(nèi)所用石墩,是村里特有的一種石頭,叫地震石。這石頭不是從山上打下,而是從地下土里挖出。這個石塊獨特,像雞蛋一般,外面有層殼,將外面殼打掉,就露出內(nèi)里的石料。天青色,很是美麗。再經(jīng)過人工的打磨、雕刻,制成石墩。石面上有手工雕刻的花紋,給堅硬的表面增添了一抹秀氣,經(jīng)千萬年風雨也不會消失。
“一春夢雨常飄瓦,盡日靈風不滿旗?!弊哌M祠堂,一抬頭,就能看見屋檐上的瓦當。敦睦堂的瓦當,仍是百年前那些,古樸厚重,帶著厚重歷史的氣息。眺望屋檐,就能看見精致的瓦當。如今,對于生活在都市的人,青磚黛瓦已漸漸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。屋檐前的瓦當,更鮮少人留意。敦睦堂內(nèi)的瓦當給祠堂添了一分詩意,增了一分美好。
祠堂每一進高出前一進一個臺階,以此寓意步步高升,同時也便于排水。中國的傳統(tǒng)建筑好像總是這樣,增添一些小設計,賦予其美好含義,代表人們對未來的愿望和期許。
祠堂如一卷綿長畫軸,承載著時代變換的風塵,是地方歷史的見證。也不知朱熹在瀛山書院講學時是否來過此處,又是否見證過往日的盛景。
祠堂的一磚一瓦,讓人感受著世事滄桑的變幻,觸摸到張氏先祖輾轉(zhuǎn)遷徙、繁衍生息的脈搏。立家即有祠,生死不忘祖,世世代代尊祖敬宗的傳統(tǒng),早已是銘刻在淳安人骨子里的觀念。